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勵志人物

[勵志人物] 不凡的慷慨 – 陳樹菊

2010年「亞洲英雄」

這位捐款千萬的女菜販傳奇裏最動人的元素,是來自於她的平凡。為了助人,她刻苦、淡泊、忘我,臻於極致。

 

陳樹菊 極致奉獻的傳奇

午後的台東中央市場在早市人潮散去後,不管是賣肉、賣雞、賣南北貨的,全都打烊休息去了,空盪盪的菜場只剩一盞日光燈,照着一方菜攤──這就是陳樹菊的攤子。

只見她安靜地低頭撿菜,等待午後極少的客人。長年操持,使得她的右手指蜷曲,關節變得極大,就連雙腳掌也變形。她的日子總是這樣過的:每日凌晨三點出門批菜,一人守着菜攤直到晚上六、七點。其他菜販常戲稱封她「市仔長(菜市場經理)」,因為她總是市場裏最早來、最晚走的。
這位六十歲的婦人側身在陰暗的菜場裏,守着她的小宇宙,也就是父親當年留給她的「員金蔬菜」攤子,二十年來,所有捐出過的錢,幫助過小學、育幼院、貧童,共約新台幣(下同)一千萬元,全都是由這菜攤「一把三十、三把五十」的蠅頭小利積攢而來。
賺小錢,捐大錢──陳樹菊驚人的慷慨,為她贏來全球矚目。
榮譽時刻 她以蔬菜紀元
二○一○年三月,亞洲富比世雜誌評選出亞太地區四十八名傑出的慈善英雄,來自台東的女菜販陳樹菊與其他三名財富以億元計的台灣企業家並列,同時入選的還有澳洲媒體大亨梅鐸的母親伊莉莎白。
四月底,美國時代雜誌選出二○一○年度最具影響力的百大人物,陳樹菊再度於「英雄類」上榜。同樣來自台灣的奧斯卡最佳導演李安親自為她撰寫讚辭。李安引述陳樹菊的話:「錢,要給需要的人才有用。」她刻苦、簡單的行善哲學讓李安感嘆:「陳樹菊雖然幾乎捐出一切,但她所樹立的典範,就是給世人最好的禮物。」
這些世人看來炫目的榮譽,在陳樹菊的眼中,卻「沒什麼重要的」。有趣的是,她對這些榮耀都是以蔬菜紀元。
她數算着:上次富比世名單公布,一羣記者衝進菜場對着她猛拍,鎂光燈閃個不停,「那時我正在揀地瓜葉」;後來時代雜誌選她為英雄,又一羣記者湧來,那天她是在整理龍鬚菜;二個多月前,香港港澳台慈善會訪問她,一羣人特地跨海到台東來拍她賣菜,她手上正忙着將辣椒裝袋。
包括遠赴美國紐約領獎、名字登上國際媒體、蒙總統馬英九接見等種種讚譽,對陳樹菊來說,似乎都比不上賣菜重要。沒出過國的她說要不是總統、外交部長力勸,她是不想出國領什麼獎的,「我又不是參加什麼比賽!」趕辦護照、遠赴繁華紐約的她,竟然只掛念她的菜攤:「不知道老客人會不會找不到我買菜?」
陳樹菊的素樸善行,讓世人願意相信人性的美好。她已成為台東傳奇,菜攤四周貼着「紅榜」,全是地方政治人物恭賀她成為「台東之光」、「行善楷模」的標記。不時也會有「粉絲(fans)」拎着相機和菜籃來到的她的菜攤前,買菜兼要求合照。
賣菜近五十年的陳樹菊自謙(甚至有些狐疑)地說:「我做的這些很平常啦,你要做,也做得到。現在做善事的人太多了啦,只是大家不知道……」
至今小姑獨處的陳樹菊說:「我把錢看得很淡。捐錢幫助人,那天就會睡得特別好,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樂。」她說因為她苦過,明白「艱苦人」沒錢的痛苦。
求捐五萬 她掏出四百五十萬
一九五○年出生的陳樹菊,小學剛畢業,母親因為難產求醫,醫院卻要求先繳五千元保證金。「我看着父親一家借過一家,等到錢籌來了,媽媽已經沒了。」陳樹菊說她看着幾個弟妹,「一個一個都是小蘿蔔頭,怎麼辦?一下子,我就長大了。」身為長女,小學畢業的她放棄升學,接下家裏的菜攤生意,開始起早趕晚的賣菜生涯。
陳樹菊十八歲那年,三弟突然病重,纏綿病榻一年多,家裏積蓄全都花光。台東醫師建議轉送台北台大醫院,但哪裏還有錢呢?仁愛國小老師黃順忠在校內發起募捐,師生五元、十元,為陳家募款,可惜還是沒救回弟弟的命。
「大家這樣幫我們,我就下定決心,我有能力了,也要幫助沒錢的人。」信佛茹素的陳樹菊說。十七年前,父親過世後,她慨然捐出一百萬元給佛光山佛學院。
二○○○年,她再捐出一百萬元給母校仁愛國小成立「急難救助金」,好讓像她一樣貧窮的孩子都能受到及時的幫助,也算是對當年母校的回饋。
協助運作「急難救助金」的李國榮老師是陳樹菊姪子的導師,兩人個性同樣耿直,十分投緣。二○○一年,李國榮計畫四處募款,為仁愛國小興建新的圖書館,目標是四、五百萬元。他盤算着邀請口中的「大姊」陳樹菊,「請她捐個五萬吧?」沒想到,陳樹菊的答案是:「我一個人負責就好了。」李國榮嚇了一跳:「陳大姊一個人就解決所有難題!」
但是讓一個菜販盡其所有捐建圖書館,校方反而有些不忍。陳樹菊笑說,學校嚇得一直沒有回應,還是她自己打電話去催。仁愛國小最後決定接受這筆建校以來最大的校友捐款四百五十萬元,興建一座兩層樓的現代圖書館。二○○五年五月圖書館落成,命名為「陳樹菊圖書館」,感謝這位「菜場英雄」。
許多人好奇,一名菜販哪來這麼多錢可捐出呢?
「東省西省,就可以省出很多錢!」陳樹菊舉例,打從一九九六年,她每年捐出三萬六千元資助阿尼色弗兒童之家三名院童後,她就在家裏準備了三個小紙箱,每天下工後,把身上零錢分成三份往箱裏丟,不用算,不用點,「你放到忘記,就有錢了。」很簡單,所以「人人都可以行善,不是嗎?」她問。
阿尼色弗兒童之家院長呂立漢記得有次到陳樹菊的菜攤買菜,她突然說:「呂院長,我要捐錢給你。」呂立漢沒想到她一開口竟要捐一百萬。「她賣菜,三把、五十地賺,這要賣多少菜呢?」
陳樹菊很認真地說:「我已經決定了。」不過她後來通知他,一百萬元得晚點捐了,因為被朋友倒會,但她一定說到做到。五年後,她約了保險業務員到阿尼色弗辦公室,把保險解約,湊足一百萬元當場捐出。
陳樹菊傳奇裏最動人的元素,是來自於她出身平凡。平凡、刻苦、淡泊到了極致,彷彿是種忘我的修行;把物慾降到最低,去除任何享受──其實,工作正是她的享受。她說:「我很愛工作,不然怎麼可能一天為了賣菜做十六個小時?」一切所有涓滴成流,全都捐了。
她說吃飽、睡飽就夠了,其餘都是多餘。她不買華服,「我又不出門,用不到好衣服,路邊攤的就很好了,一件兩百,我還要殺到三件五百。」
一天的餐費不到一百元。她數着:買一碗素肉飯、一碗乾麵,總共五十五元;吃不完,冰起來,再花二十元買罐麵筋加到飯裏,加點熱水,「就變稀飯,很好吃。還有客人不相信這能吃,非要試吃一下不可。」
她總是睡在地板上,不是買不起床,而是「習慣了」。年輕時學賣菜,冬天被窩暖,讓她半夜捨不得起床趕批發,她發狠睡地上,「才不會睡過頭。」一睡,就將近五十年。
即使是上回赴美領獎,下榻豪華飯店,「床鋪都好好的,我都沒動。」整夜她居然是蜷臥在地板上。陳樹菊自己也笑起來,「連陪我去的官員早上都嚇一跳」。
新目標:籌一千萬繼續行善
市場是她唯一熟悉的世界,她說:「我只會賣菜。」和客人聊天,「加減賺錢,日子很好過。」家裏、果菜批發市場、中央市場是她每日不變的動線。「我不敢踏出市場,外面的事,我都不知道。」她老實說,有幾次騎機車送菜給客人,騎到台東「街仔(鬧區)」,新開的路,她全不認得,竟然走丟過兩次,還是老客人認出她,「你不是在中央市場賣菜的嗎?」好心領她回到她安心的菜攤。
得獎後生意比較好嗎?「平常心啦,」陳樹菊說,「飯還是要吃,菜還是照賣啊。」有人邀她拍商業廣告;有人要當她的經紀人;也有人認同她的善行,到菜攤當場捐錢,她通常都婉拒。
她認為賣菜就是她掙錢的方式,其他的她不會,也做不來。她不想拿別人的錢,「欠錢好還,欠情難還。放在心上,就不好受了。」
「錢的事情,一定要清清楚楚。」這位女菜販說。即使有客人說:啊,零錢不要了,捐給你做善事,她也不收,「你來買我的菜,就是支持我了。」
李國榮說,在台東菜場這樣的小地方,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陳樹菊的理念,有人會說,「啊,你得獎不是領了幾百萬,還要來賣菜?」
為衞生署健保局拍公益廣告是她唯一接受的廣告邀約,也是為了紀念沒錢看病而過世的母親;她要求到菜攤旁拍攝,免得耽誤賣菜,唯一的報酬就是身上那件健保局的黑色T恤。
阿尼色弗院長呂立漢說:「陳大姊是非常有個性的人。」有一次,她在最忙的早市時段,把一元硬幣當成五元找給客人,還算熟識的客人不悅地說:「原來你捐出去的錢是這樣賺來的?」讓她非常難過,當場把錢退回,寧願這筆生意不做了。
從紐約回到熟悉的家園,陳樹菊在市場裏待得更晚了,因為她有了新目標:籌足一千萬元成立「陳樹菊基金會」,幫助窮人付學費和醫藥費,這些都是她童年所匱乏的。
「我都算過了,再多賣一點菜、多省一點;我有幾個保險快到期了;還有很多人都會幫我,沒問題的。」陳樹菊充滿信心。即使腳痛讓她無法久站,天天靠止痛藥、感冒糖漿支撐,愛她的人也都勸她,這樣不行,但她總是一句:「習慣了。」敬她如姊的李國榮說成立基金會,其實是想繞個彎讓陳樹菊休息,讓她不用再賣菜,「從武的改做文的。」運用她名字的影響力,讓社會變出更多的「陳樹菊們」。
「人生的道理很好想、很簡單,一件事做下去,如果你很鬱卒,那就是做錯了;如果晚上很好睡,就是做對了。其他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陳樹菊很知足,這輩子她「過自己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夠本了。」她說。
菊語錄:
陳樹菊雖然只有小學畢業,但她的話簡單質樸,深入人心,原因在於每一句她都身體力行。
看生命:
每天早上睜眼,啊,又賺到一天。
看金錢:
錢,要給需要的人用才有用。
東省西省就能省出很多錢。
放到忘記,就有錢了。
看人生:
知足才會快樂。不知足,全世界給你也不快樂。
(圖文擷取自讀者文摘By 謝秉蓁)